第36章 詩人尼采
-
安卉坐在躺椅上,點起一根菸,伸手端起一旁擺放在桌上的紅酒。
輕輕抿了一口。
在不遠處的手機上,正播放著今夜的《深夜巷話》,傳出顧知書那富有磁性的聲音。
嗯,怎麼說呢?
好像有點上頭。
安卉獨自歎息一聲,從躺椅上站起身來,踱步到一麵全身鏡前。
她定睛看向鏡子裡的自己。
身穿一套藍色條紋狀的真絲睡衣,身材苗條,該凸的地方是一點不凸,給人一種過度消瘦的感覺。
臉上敷著泥狀麵膜,遮擋了麵容,隻是眼角冒出來的魚尾紋,怎麼都掩飾不住。
對於超過三十五歲的女人而言,她算是保養得很好的了,但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蝕。
但比起容顏上的衰老,還是現實生活裡充斥著無處不在的閒言碎語,更讓她感到煩心。
“你閨女都三十多歲了,怎麼還不嫁人?”
“剩女那麼大年紀還不結婚,一定是她本人有問題。”
“你不要眼界那麼高啦,越往後越不好生孩子了,找個老實人嫁了就算了。”
“你再不嫁人,老了看你後悔都冇有地方哭!”
安卉每次想起這些人前人後的嚼舌頭,眉宇間就不由得露出一抹冷色。
不結婚怎麼了?
不生孩子又怎麼了?
犯罪嗎?
老孃就是不婚主義者,愛咋咋地吧!
“喵!~~”
一隻擁有寶石般湛藍眼眸的布偶貓,來到安卉的腳下,順勢躺下,用腦袋蹭著安卉的腳踝。
瞬間女子臉上的陰霾散去,露出溫柔的笑意,蹲下身來,抱起愛寵,寵溺地用鼻尖對對碰。
“乖,我的咖啡寶寶,媽媽會一輩子陪著你的,纔不要什麼臭男人呢!”
“喵~~!”
“嗯嗯,媽媽知道,你也很喜歡這種生活對不對?真棒,不愧是媽媽的好寶貝!”
忽然,安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,耳朵動了動,將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電台廣播之中。
顧知書似乎又準備唸誦詩歌了。
這是她今夜會選擇守候在電台廣播前的最重要理由。
身為國內曆史最為悠久的文聯出版社主編,她通過張子青教授的視頻,認識到了顧知書這名電台主播。
並且對他在《深夜巷話》裡提及過的某些話題,很感興趣。
現在很多人說出版業是夕陽行業,大部分年輕人已經喪失了閱讀的能力和習慣,被公眾號部落格這些碎片化的知識搶走了絕大部分時間精力。
安卉對此不敢苟同。
在她看來,與其說是出版業式微,年輕人不像老一代那麼愛看書,倒不如說是隨著時代的變化,想要爭取年輕人關注的手段,也要隨之豐富起來。
人家電視劇電影都懂得利用小鮮肉和流量明星來吸引關注。
而國內的幾個大出版社,好像還停留在過去的歲月之中,高高在上,一副你愛看不看的清高姿態。
大人,時代變了!
安卉作為文聯出版社的新生派代表,早就有改變這種現象,出麵力挽狂瀾的決心。
隻是無奈一直苦苦搜尋,都找不到能夠達成她心目中那個新計劃的理想人選。
直到——
顧知書這個名字,進入到她的視線範圍。
一個年輕的電台主播。
一個在節目裡金句頻出的青年才俊。
一個在大學生群體裡引起熱議的焦點人物。
當然,最關鍵的是,他在《深夜巷話》節目裡,所有“引用”過的那些所謂作品。
他提到過普希金的詩集。
他提到過秦觀的《淮海詞》。
他提到過泰戈爾的《飛鳥集》。
他提到過一本名為《從你的全世界路過》的書籍。
比起所謂的“深夜語錄”,這些彷彿輕飄飄被提到一嘴的作品,在網上冇有引起太大的關注。
但安卉不一樣,她近乎本能地感覺到,其中必定蘊含著巨大的機遇。
她首先要做的,就是搶在業內的其他人反應過來前,先一步將會下金蛋的雞,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冇人知道的是,她已經訂好了明天中午飛寧城的機票。
而現在,似乎在她即將展開的談判清單上,又可以多羅列上去一部全新的作品名字。
“《孤獨》,這首詩歌出自哲學家尼采之手,也許,我們可以透過詩人和哲學家筆下的文字,來窺探他們對於孤獨的看法。
《孤獨》——尼采。
群鴉聒噪,
嗖嗖地飛向城裡棲宿,
快下雪了——
有故鄉者,擁有幸福!
你站著發愣,
回首往事,恍若隔世!
你何等愚蠢,
為避嚴冬,竟逃向人世?
世界是門,
通往大漠,又冷又啞!
不論誰人,
失你之所失,將無以為家。
你受到詛咒,
註定流浪在冬之旅途。
你永遠追求,
像青煙追求高寒的天空。
飛吧,鳥兒,
唱出粗糲的荒漠鳥音!
藏吧,愚人,
在冰和嘲諷中藏你流血的心!
群鴉聒噪,
嗖嗖地飛向城裡棲宿,
快下雪了——
無故鄉者,擁有痛苦!”
安卉有點怔怔出神。
她必須要承認,顧知書不愧是傳媒大學播音專業出身的高材生,專業技能過硬,在朗誦技巧上,擁有超越年齡的成熟和魅力。
但真正讓她內心悸動的,還是顧知書方纔所朗誦的內容。
通過顧知書抑揚頓挫的聲線,她眼前彷彿浮現了一個離群索居之人。
一個跟她一樣,擁有著獨特價值觀,不被世上大多數人認可之人。
耳邊總能響起各種各樣的嘲諷聲、譏笑聲、謾罵聲、議論聲——
像一群烏鴉在你的耳邊聒噪個不停!
她自己的選擇,是逃離。
離開那個自己生長的地方,離開那片充滿聒噪的土地,一個人在大城市裡,買下一座小公寓,過上獨居的生活。
陪伴在自己身邊的,隻有一隻名為“咖啡”的布偶貓。
她本以為自己夠獨立,夠大膽,夠前衛,夠奔放了。
但比起寫下《孤獨》的那個叫尼采的詩人,卻又顯得是那麼怯懦可笑。
麵對嘲諷嘈雜之音,他非但冇有選擇逃避,而是冷冰冰地給予了無情反擊。
他對世人眼中所謂的“幸福”,充滿了輕蔑與鄙夷,知足常樂在他眼裡,並無任何值得留戀和追求的價值。
為了迴避嚴冬而躲入人世,更是堪稱“愚蠢”的做法。
那個凡夫俗子的“城”,那個庸庸碌碌的“人世”,給予你的隻有比嚴冬更寒峭的冷淡和嘲諷。
在那兒找不到溝通的渠道,更找不到一座可接納熱血和激情的王國……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