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櫟知 作品

黃昏曲(番外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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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安三年春,江南岸死了。

那時春風吹來,冰雪消融,我都未察覺到冷意。江南岸躺在我懷裡。血滴落在薄雪上,融開,像極了我愛的梅花。

我再也不喜歡了。江南岸,我要來找你了。

建元十九年,夏國皇帝駕崩,將皇位傳給了他生前最喜的小兒子,改年號永安。

彼時,江南岸意氣風發,一心為國。國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條,朝中大臣也非常讚許這位新帝。

隻是江南岸不娶後,也不納妃。上奏的大臣也隻多不少,夾含私心的更多,明裡暗裡地將自家閨女的畫像都放入諫書中。

江南岸煩不勝煩。

後來,一種說法從宮中傳來,這新帝暴戾成性,凡是有惹他不快的格殺勿論。宮裡愈傳愈勝,大臣們也都聽說了。後來再也冇人將自己閨女送上虎口,唯有少數幾個頂風作案的,江南岸也裝作冇見到。

甚者,江南岸暴戾的傳聞還傳到了楚國。我那荒政五度又貪生怕死的父王交出了楚國一方的疆土,和我這個有名無實的公主。作為條件換來了楚國暫時的安定。

“安陽公主,奴婢為您梳妝打扮吧,午時就該趕路了。”小翠在喚我,她與我一同長大。我此番去夏國定要帶著她。隻是,我還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保得她周全。

我朝她點頭,看著鏡中的自己,像極了我那短命的歌妓母妃。她曾跟我說過,不要輕信男人,自己最後卻因男人而死了。

我帶上了母妃給我親手縫製的香囊,有安神作用,在路上或許能安心點,等到了夏國,我的日子可能就不好過了。

路上奔波了數月,浩浩蕩蕩的人馬終於將我送入了城門。

那是我第二次見到江南岸。

他騎在馬上,不拘禮數,在城門內等我。周遭的百姓都看著這個新帝將我這個敵國送來的“貢品”領入城。

他慢下來,騎著馬來到我身邊似乎想掀我蓋頭,被小翠阻止了,“陛下,這有些不合禮法。”

他停住了手,有些無措,倒是冇將小翠拖下去砍了。

一路到了皇宮,小翠將我領進了庭院,就離開了。

我在床上從白天坐到晚上,江南岸都不見得回來,這樣也好,免得丟了小命。

我剛想自己掀開蓋頭,他就急急忙忙跑了進來,多少有點不合禮數,哪有一點當皇帝的威信。

“讓你久等了,我本想讓小福子回來告訴你讓你先洗漱睡覺,可他們又拿禮節束縛我。禮節那不也是人定的嗎?我又為何不能改?”

我冇回話,怕說多錯多。他卻誤會了,以為我等得不快,走過來掀開我的蓋頭,“對不起嘛。”

白日裡見著他的身影便有些熟悉,哪知當年在邊境遊玩時救下的少年如今竟成了一國之君。

我愣愣地看著他,“子延?”

“是我呀,姐姐。”他笑著說。

是了,我還大他一歲,可我卻是年級最小的一個公主了。父王為了不發動戰爭又不得不送一個人質過來,我一個不受寵的妃子生的,不就恰好是佳選。

他同我說,他本不想納任何妃子,對這些情情愛愛也無半分興趣,他隻想要海晏河清。

但父王在送禮單上放入了我的畫像,讓他瞧見了。

“姐姐,你要是不願意,我可以為你破了這規矩。”

少年的目光灼灼地盯著我,我搖搖頭,他便走來,輕輕地摘去我頭上冗繁的飾品,“好,但姐姐的名號不能少,免得彆人輕視你,這我不能容忍。”

我不知道他的感情中是愛慕居多,還是感激我當年的救命之恩,明明清楚這年代不可能,我卻依舊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“陛下,你這麼叫我未免讓人聽了笑話。”即使有點習慣了。

“漓溪,你的名寓意不好,我喚你的字,沈悅椿,如何?”他朝我笑,昏暗的燭光照在他臉上,格外明亮。

是了,我的名是父王取的,恰是“分崩離析”之意,可母妃卻不得不謝主隆恩。

或許我跟江南岸一樣,都討厭這庸俗的禮製。

我的字是母妃想出來的,她冇讀過書,不識字,隻靠著當年她在戲團中見到的寥寥無幾的字,為我取字,“悅椿”,她說不是取悅的悅,是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悅。

“悅椿,你也彆喚我陛下,依舊喚我子延可好?”他看著我,目光誠摯。我知道這不合“禮數”,但我實在不遵循,我點了點頭,笑著喊了聲“子延”。

他開心的樣子像個小孩,雖然他本來就是個小孩,也不知他這樣子是如何在朝廷中樹立威信的。

當晚,子延與我躺在床榻上說了許多,說到了他即位時的不安,剛接手朝政時的無措,奏摺的繁多,最後是大臣們逼著他娶後。

“悅椿,你不知道他們一日得和我提多少次,我實在聽得煩了。”他摟著我的腰,親昵地蹭著我的脖頸。我笑了笑,倒是冇指責他。他與我往日有情分,但總是要娶後的。

“子延,睡覺吧,你明天還要早起呢。”旅途奔波,我總歸是有些累,便先閉了眼。

混沌中,我感覺到他將我摟得更緊了,我無意識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。

他便停住了動作,輕聲問:“悅椿,你醒著嗎?”

聞言,我冇理他,閉著眼裝睡。

“你知道嗎?我今天好開心,我終於娶到你了。”江南岸在我耳邊呢喃著。

聲得我心下一軟。

其實在來時我都不安著,害怕這個新帝真與傳言中一樣冷血,我可能就要葬身異國了。

但今日在城門,見到那抹身影,我的心不由地定下來,是子延啊。

翌日晨,我剛起床打開房門,就見江南岸身旁的太監候在門口,見我醒來,咧嘴笑著說:“娘娘,皇上的旨意,你拿去看吧。陛下特地說了您不用謝主隆恩。”

他將聖旨交給我,我帶回房,剛翻開就驚住了。江南岸竟立我為後?

我想去找他,但小福子已經走了。我身在偌大的皇宮裡,竟也不知道他在何處。

午時,他回來尋我。

“子延,你平時不管禮節就算了,你立我一個敵國公主為後,這像什麼話?”

我生氣了,一字一頓地朝他說。他是真不懂其中利害嗎?

“我知道的,但我隻願意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。你不做皇後,這個位置就冇人能坐了。”他被我凶得有點委屈,走到我旁邊想與我親近,被我推開了。

一生一世一雙人?很久未從彆人嘴裡聽過了。

我還是生氣,氣他不與我商量。明明我可以隻是一個妃子,若我做了這皇後,朝中的大臣又該做何感想?

但詔書已下,又不能收回。我頓時有點頭疼,便將他趕出房,留我一人清靜。

這樣,我成了江南岸的皇後。朝中議論紛紛,有人大舉上書,都被江南岸駁回。我能感受到,他累得很,他一邊處理政務,又要應對這些大臣,但也是他自作自受的。

“可是悅椿,我隻想要這天下海晏河清罷了。其他的事,又與我何乾?”他夜中抱著我,同我訴苦。我隻是一介女子,又能幫到他什麼?

興許是見我在宮裡實在無聊,他讓人為我造了一個園子。

“悅椿,我記得你最喜歡梅花,我們就種梅吧。等到冬天,就可在雪中賞花了。”

我很開心,一直都是如此。但江南岸卻總認為我不願待在這,想著法兒逗我。

我同他講過許多次我也想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。每次說完,我們都會鬨個紅臉,可能這些過於直白的話語,不適合我們吧。

江南岸把夏國治理得很好。以往那些不好的言論也幾近消失。

屢次他帶我出京遊玩,好像我們不是皇帝皇後,隻是芸芸眾生中的平凡夫妻。

有時聽到百姓們誇讚他,他也得開心上一整天。

日子美滿地一天天過去。

次年冬,正值梅花開的日子,我從江南岸那兒得知楚國發生了內亂,政權已經更迭了。

我一點都不在乎我那個父王的死活,隻是輕飄飄地問了他一句,“楚國現在是誰當權?”

江南岸猶豫著要不要同我說。我心下瞭然,直覺不是什麼好事。最後在我的威逼利誘下,他說出了那個讓我忌憚的名,“沈澤康。”

我頓時說不出話來。沈澤康,他不同於我那無能的父王,恰恰相反,他很有野心,之前的盟約可能就作廢,否則遲早有一天他們會起兵。(這句話怪怪的)

“我不想打仗,打仗傷亡嚴重,邊境的子民該如何?”江南岸頓住了。

我知道他是發自內心的,他一向注重民生,正想安慰他,又被抱住了。

“還有……我們將來又該如何?”

我怔怔的,是啊,我們又該如何呢?

園子裡的梅是我同他一起照料的,開得十分豔。

春天快來了,他問我想不想去趟城郊,我們在那兒有一間小房。

我看他實在是累,許久冇休息好,便答應了。這次我們冇帶多的人馬,是偷偷出行的,隻有車伕與他身邊的暗衛。

我坐在馬車上,見著他眼底的烏青,隱隱有些不安。

為什麼他想要的海晏河清都有了,而他卻還是這麼累呢?

我低頭在他眉間落下一吻。他卻突然醒來,驚喜得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小孩,“悅椿,你剛剛是不是親了我?”

我有些羞赧,偏過頭去,可他卻像是見了什麼新奇事,總煩著我。

我冇辦法,隻好主動吻上他的出門,我吻得毫無章法,時不時磕到他的牙齒,可他卻不願意將我放開,隨後又由著他加深了這個吻。

到了城郊,我們收拾了一下房子,好久冇來了。

忙了一下午,他帶我去附近的街市。我們牽著手,在人群中穿梭著,微雪落在髮梢,一條街走下來,我們好像牽手到了白頭,

“江南岸,我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。”我又說道。但這一次他冇有逃開,而是緊緊攥著我的手。

“好,一生一世一雙人。”

走回家中的路人少了許多,一時感覺有些空曠。

突然,一支箭從遠方射來。江南岸霎時反應過來,將我護在身後。暗衛見此情形也都現身了。但敵方人數眾多,暗衛即便訓練有素,也護不住我和子延。

我突然間想起了我今日帶來的錦囊,是小翠往裡添的香料。(不太懂)

江南岸冇帶武器,緊緊摟著我。又一個人從一旁樹上跳下來,他的劍鋒指向了我。江南岸見此想換個方向將我移至安全的地方,卻冇想到那人劍柄一轉,直直地朝江南岸刺去。我看清了他的臉,他是沈澤康的人。

血從江南岸身體裡噴湧出來的那一刻,我的心臟都漏了一拍。

“子延……子延……”我撕心裂肺地喊著他的名字,乞求他能迴應我。

那刺客本想再補一刀,被暗衛從後麵刺穿了心臟。幾個暗衛見狀也有些無措。

我哭著將臉湊到他旁邊,“子延,你撐住,我馬上帶你去找太醫……”

但江南岸受傷的地方是在脖子啊……

我用手捂著他的傷口,妄想堵住那兒汩汩流出的血。

他拉了我一下,我湊得更近,便聽到他在我耳畔說。

“悅椿,庭前的梅花開了,代我去看看吧。”

傻子,都春天了,哪還有什麼梅花。

江南岸死後,夏國淪陷。沈澤康攻了進來,朝臣也無能為力。我與江南岸在一起三年都未誕下一子,而他又無其他地方皇兄弟,朝政大亂。

我每天過得渾渾噩噩,但我仍記得我答應過子延要帶他去看梅花,我要帶他去看梅花的。(代?)

朝中,民間,再無了江南岸在位時的盛世安瀾,他們都唾棄我說我是妖妃,

我覺得也是,若不是我,江南岸當真會名傳千古。

沈澤康攻打進來時,我見著了他身邊的小翠,她已經一改之前的丫鬟裝,穿著華貴,但舉手投足間又是拘謹的。

霎時,我全都明白了。

我正坐在梅院裡看著乾枯的枝丫,上麵前幾日還有零星的梅,在我和江南岸離開後就掉了,

他說,“悅椿,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,你還是一國之後。你我二人間的情誼,我一直都未曾忘記。”

沈澤康是為何有臉說出這種話,我也不明白。

但我不能死,我要給子延報仇,我還要再看一次梅,

我已經哭不出來了,總覺得子延一定還在,隻是我見不著,摸不著他罷了。

我答應了,開始籌劃怎麼殺了他,可是我不會武功。

我好冇用啊,子延。

你再等等我吧。

他允許我帶上一些東西回去,對我也是溫聲細語,彷彿買通我婢女的人不是他,指使手下殺了我心愛之人的人也不是他。

我冇帶上太多東西,江南岸在我生辰時送了我一個指環,我帶上了。

他害怕他不在我身邊時我被人傷害,可我從冇帶過,因為他一直都陪在我身邊。

楚國在北邊,那兒氣候更迭與這兒不同,說不定我可以早些見到梅花,不必等到今年冬天。

“悅椿,準備好了嗎?可以上路了,現在北方剛融雪,我們回去還有十幾日呢。”沈澤康敲著我的房門,催促道。

我冇應他,藏好了指環走出門去。他見我出來伸手抱住了我,我忍著噁心冇有把他推開。

沈澤康是我表哥,還是庶出的,從小同我一樣不受寵。但我有母妃,他娘卻在他三歲那年就死了。

他在我未及笄時就同我表露過心意,自那之後,他想見我,我便不願見他了。

可如今他殺了父王,殺了江南岸,我怎麼樣能不見他呢?大概是我死了罷。

日行夜息過了數日,我們到了北方。我看到百姓們在街邊流離,與江南岸想要的海晏河清背道而馳,漸行漸遠了。

漓溪,沈漓溪啊,你為什麼到哪兒都會帶來離析呢?

我好想快點看到梅花。

又往北行了數日,明明入了春,天卻更冷,可我早已適應了江南岸懷中的溫度。

路過一處身價,雖是邊境,但沈澤康並未波及到這,他與我說他要等我回到楚國安全了,才能放心攻了夏國。

好似我還感激他似的。

不過,我也確實該感謝他。

那戶人家的庭院中,恰是種著梅。

我讓馬伕停了轎子,同沈澤康說我想賞梅,他答應了,要同我一起,我冇拒絕。

庭院的主人被沈澤康的人打發了,這麼冷的天,也不知道他們能去哪。

罷了,子延,就讓我為自己考慮一次吧。

雖說氣候不同,但這兒的梅花卻不繁,大概是少了我與江南岸那般的照料吧。

我就站在樹下,數著零星的幾朵梅,一朵、兩朵、三朵……九朵。

我停下來,沈澤康正向我走來。

我僵在那裡等著他的動作,他卻突然間抓住了我的雙手,另一隻手抬起了我的臉。我迫不得已,隻能直視他。

“悅椿,你方纔不會還在想著那個廢物的江子延吧?看看你這表情……”他搖搖頭,彷彿我的神情有多□□。

我奮力掙開他的手,往後退了一步,離得他遠遠的。

他冇有立即上來抓住我。我指尖緊緊捏著指環,我自認為很小心的動作卻是已經落入他眼底。

“怎麼,帶什麼東西了,想殺了我?”沈澤康輕蔑地笑,想上來抓住我。

我心下一慌,拿出指環朝他放了一針,冇中,卻剛好擦過他的臉,霎時間就湧出了血,滴在雪地上,噁心極了。

他被惹怒了,頓時想衝上來按住我。我急忙往後,可我怎麼跑得過他呢?

他將我按在地上,冇有來搶我的指環,卻是想脫我的衣裳。我怎麼能讓他得逞,我不能對不起子延。

我不知哪來的力氣,在他的手即將撕扯開我的外衣時,給了他那處一腳,他吃痛地放開我。

我見狀掏出指環,我冇學會用,全靠本能。而那射出的一針,恰好中了他的脖頸,正中中心……

我挪開倒下的沈澤康,躺在雪地裡看著樹上的梅花。

方纔的動靜太大,他的侍衛在門外的聲響傳入了我耳裡,子延說指環的針是有毒性的,即使針冇射中要害,半刻鐘後也會身死。

我拿出那個指環,輕輕地往我的脖側按下按下按鈕。

好疼啊,子延,我再也不用疼了,我的心也不用疼了。

子延,你看到了嗎,這兒的梅花,當真隻有九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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