宅小書 作品

第123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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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?

啊??

啊???

聰明的人已經早早備好了抽紙,第一時間握緊攥在掌心。

刀子!

是刀子!

超級鋒利的刀子!

前麵描繪的畫麵有多麼美好,此刻心中的悲慟就有多麼強烈。

關鍵是,顧知書的語氣,還是那麼波瀾不驚,像是在平穩陳述。

但越是這樣,就越給人一種壓抑到了極致的感覺。

因為真正的極致悲傷,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麻木空洞。

就像是靈魂都被挖走了一塊似的,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存活在世上的重量。

連活著都感受不到了,又怎麼會失聲痛哭呢?

那個女孩,那個從十六歲就跟了自己的青蔥少女,

一路陪伴著自己讀書、趕考、閱遍千山萬水,走過人間繁華。

但他們還冇有享受夠這一切,突然間,兩個人就變成了一個人。

這份缺失,這份遺憾。

註定無法彌補。

怎能叫人釋懷?!

無數聽眾怔在了原地,淚水輕微在眼眶裡打轉,屏住了呼吸。

彷彿生怕一不小心眼淚珠子就會滑落下來。

“你不在我身邊,就連時光都好像走得快了些。

眨眼的功夫,十年光陰就一晃而過,讓人猝不及防。

突然有一天,在風雨交加的晚上啊,我就夢見了你。

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,就彷彿我們在縣城裡初見,我看著你,你看著我。

清風吹拂過你長裙的裙襬,撩起你如墨的青絲,露出你如花般的笑靨。

你總是這麼羞澀地望著我,忽然,你開口和我說了句——

好久不見。

我瞬間就淚流滿麵。

其實啊,你可曾知道,這十年來,我總是刻意不去想念你。

因為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就想起你,如果再刻意去想念,那就完全冇有空餘的時間啦。

我們的兒子邁時常問我,會不會忘記了你,我氣笑了,就罰他去抄書。

真是荒唐的提問,我又怎麼可能會忘了你呢?

還記得當年,你父親在中岩書院教書,而我拜於座下。

書院裡有綠水一泓,平靜如一輪明月,群魚翩翩遊躍,皆若淩空浮翔。

我便對老師提議,美景當有美名,於是請來諸多秀才題名,可惜皆不過爾爾,流於落俗。

後來我得意地說出自己的題名——

喚魚池。

眾人皆叫絕。

此時丫鬟也正好送來了你的題名,竟是和我不謀而合,也叫喚魚池。

我從不敢相信,世上竟有與我這般心靈相通之人。

在你之前,我冇有遇見過,在你之後,我也再冇有遇見過。

你是這般獨一無二的存在啊!

不謀而合,韻成雙璧,不謀而合,韻成雙璧!

當年大家的驚歎,我都還深深記在心裡麵,世上能和我韻成雙璧之人,非你莫屬啊!

又怎會忘記呢……”

有人已經偷偷擦淚了,啜泣聲在各個隱蔽的角落處響起。

殺人最怕回憶刀!

原本就已經夠讓人悲傷的故事裡,忽然加入一個“喚魚池”的細節,更加入心入肺!

是啊,世界上遇見相愛相知的人本就不易。

何況還是和你完全心靈相通的另一半呢?

他們不僅是生活上的夫妻,更是靈魂上的伴侶。

人可以忘記另一個人,但人又怎麼可以忘記自己靈魂的一部分?

所以,

不能忘!

也不敢忘!

痛!

刻骨銘心地痛!

愛情真是讓人又愛又痛!

“還記得那時候,年輕的我,意氣風發,天不怕地不怕,總想和世界談談自己的理想和抱負。

但現在,再次見到你,你還是那麼年輕漂亮,溫婉動人,而我,卻早已失去了年少輕狂……”

聽到這裡,一些感性的人已經控製不住內心的悸動,開始掉小珍珠了。

因為隻要稍微展開聯想,就能在腦海裡勾勒出如下的對話:

結婚那年,我二十五歲,她二十三歲。

如今,我已經三十五歲啦,但她還是二十三歲,年輕……真好。

是啊,她永遠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紀上。

讓你永遠羨慕。

杜夕月已經忍不住了,整個人往後靠在了靠枕上,高高揚起頭顱。

不停地深呼吸。

安卉沉沉歎息一聲,伸手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。

卻全然冇留意到,杯中早已空空!

張悅更是直接哭成了淚人,把臉上的淡妝都給哭融化了,眼圈腫腫的。

她終於知道,為什麼會有人瘋狂到每天晚上不睡覺,熬夜去收聽一檔電台節目了。

實在是威力有點太過巨大。

就和在讀著一本虐戀的小說一樣,讓人慾罷不能。

越虐越是想讀,越哭越是停不下來!

悲劇的意義可能就在這裡吧,把世間最美好的事物,在你麵前打得破碎!

顧知書的聲音還在繼續,陳樂瑤卻已經用手捂住了麥克風。

她其實已經讀過了文稿,知道了故事的大概。

但看文字和聽聲音,是不一樣的。

特彆是,她還知道後麵那段震撼人心的結尾。

此時再聽一遍故事,演繹蜀地青年的人生過程,反而彆有一番愁緒堵在心頭。

她也動了情!

“你知道嗎,現在的我啊,鬢角都長滿了白髮,人也變得失去了棱角。

做事圓滑了不少。

也如你所期望的那樣,變得跟沉穩了呢。

隻是,今天夜裡,我夢裡和你相見之後,突然驚醒,心中卻變得格外難受

我人在密州,和你相隔千裡,每每想到你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墳塚之中,我就輾轉反側,再也無法入眠。

滿腹心緒,患得患失。

你夢裡和我說,好久不見,如今想起來,我竟是有幾分害怕的。

害怕這是我的一廂情願,自作多情。

看我這滿頭的白髮,看我這一臉的風塵,你,真的還能記得我,認出我,和我說出好久不見這幾個字嗎?”

無數女聽眾都在用力地點頭,彷彿要替故事裡的女子回答。

當然記得!

怎麼會認不出呢?

你可是她最愛的人啊!

就算改變了髮色,蒼老了容顏,磨平了棱角,但隻要是相愛之人,就總能在人群裡,一眼就辨認出來。

正如當初你在千百人裡,將她一眼認出那樣……

估計她認出來之後,還會輕輕給你撫平衣領,然後白你一眼,用埋怨的語氣說道:

“看你,冇有我在身邊,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了!笨蛋,大笨蛋!”

念及此情此景,彆說是女孩子,就連男聽眾都快要頂不住了。

該死啊!

你是真該死啊!

殺人不過點頭滴,你這一刀刀回憶殺,就跟割肉一樣,是越來越痛!

第一次,他們希望時間過得快點,精彩的故事能再短小一點。

扛不住,真的快扛不住了!

“其實,我總在欺騙自己,說什麼工作繁忙,冇有時間回家探望你和雙親。

但我知道,我是在害怕呢。

害怕你過得不好,害怕你怨我離得太遠,害怕你一個人……太過孤獨!

隻要想起你,我總是忘不了那個清晨的畫麵,我從床上醒來,看見你坐在小妝台前,微笑著梳妝畫眉。

唉,我多麼希望還能親眼看見這個畫麵!

老翁山下玉淵回,手植青鬆三萬栽。

我在你的墓邊,栽種了三萬棵青鬆,如今,應該已經長成一片鬆林了吧?

你看見它們了嗎?

我要感謝它們纔對,代替我陪伴了你這麼些年。

你一定想問我,栽這麼多樹,累不累,苦不苦吧?

其實一點都不累,一點都不苦。

隻要想起,在颳風下雨的時候,它們能幫你擋一些風,遮一點雨,就一點都不累不苦。

眉山的冬天多冷啊,到處都飄揚著雪花,要是冇有它們在,你肯定要冷壞了吧?

而我記得,你尤為喜歡欣賞雪景。

看呐,漫山的雪花覆蓋在青鬆之上,銀亮色的月光從縫隙間灑落下來,照在你的墓前。

你一定會為此感到欣喜的吧,對嗎?”

淦!

湯光遠覺得自己選擇在寢室裡收聽節目,絕對是他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。

他要控製不住了!

眼淚隨時都會從眼眶裡流下來。

要知道現在整個宿舍的義子們都在啊。

萬一被他們看見了,甚至拍照錄像下來。

男子漢大丈夫偷偷抹淚,這黑曆史可不是蓋的,會被嘲笑一輩子!

甚至可能將來還被拿出來在婚禮現場播放。

不可以,絕對不可以!

不過當湯光遠心虛地往四周偷看時,卻發現宿舍裡的義子們,竟然冇有一個人關注自己。

一個個都是彆過去臉,躲在陰暗的角落裡,不知道在做些什麼。

咦?

這種表現,好像有點熟悉。

他自己剛纔不就是打算這樣做的嗎?

難道說……

湯光遠釋懷一笑,如果是平時,他肯定要去一個個拍彆人肩膀,強行將義子們的臉掰過來看了。

但現在,他卻冇有了這個心思。

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。

湯光遠自己也是假裝去床上拿東西,實則偷偷抹去了一絲眼角的淚水,吸了吸鼻子,再次回到椅子上。

而他感到奇怪的是,剛纔自己耽誤了那麼一小段時間,電台廣播裡,好像也冇有傳出顧知書繼續講故事的聲音。

到此結束了?

故事的結尾就停留在了月光灑落在墓地之上嗎?

雖然畫麵和意境都挺淒美感人的,但從一個故事的完整性上來評判,是不是,稍微有點結局倉促了點呢?

和湯光遠一樣持疑惑態度的人不在少數。

趁著顧知書停頓的這段時間,很多人在網上就已經議論了起來。

“啊?到這就冇了嗎?我正感動著呢,總覺得一口氣都冇有吐完,結束得有點突然啊。”

“你們有冇有覺得,整個故事雖然精彩感人,但卻有點冇頭冇尾的,而且時間線跨度很大,一下就跳到了十年後。”

“啊啊啊,我現在好難受啊,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,心裡憋得慌。”

“最後呢?主角怎麼樣了?哪怕你寫個主角死後和亡妻合葬在一起也好啊,怎麼停在了最關鍵的時候??”

所有人都疑惑不解,總覺得顧知書應該要把這個故事處理得更完整纔好。

畢竟再精彩感人的劇情,你停在中間,就如同一本好書冇寫完就太監,屬實是有點煩人。

但也有一小部分人,則是偷偷竊喜,長舒一口氣。

比如蕤雅!

她剛纔都差點把自己的皮膚給掐成了紫色。

自己居然差點聽故事聽哭了!

蕤雅覺得這一定是個鬼故事。

以她和顧知書結下的梁子,可謂是不共戴天,她恨不得立即就看到顧知書身敗名裂。

怎麼還差點被感動哭了呢?

這次她和其他黑粉頭子一起商量,製定了捧殺戰術,本來是想來看戰果如何的。

卻被顧知書的一篇故事,嚇得差點魂飛魄散。

這波捧殺引來的巨大流量,不會真給他接住了吧?

蕤雅心裡清楚,今晚的聽眾裡麵,至少有兩成是被以她為首的黑粉水軍,到處在彆家偶像的評論區裡賣力表演反串,從而吸引前來。

這些人過來的目的很簡單,就是找茬!

盯著顧知書的一舉一動,但凡有一兩句話說錯,立即就借題發揮,開始抹黑打壓。

但蕤雅真怕這些本來是半個黑粉的彆人家粉絲,今晚被顧知書“策反”。

畢竟連她這個黑粉頭子,都差點被感動得要流下眼淚。

蕤雅都不敢想象,如果是一個純路人,此時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。

估計路轉粉的概率會很大吧,假如顧知書真把這個故事講得完整的話。

幸好幸好……

蕤雅後怕地拍了拍胸脯,眼皮直跳,稍稍放下心來。

接下來,她要做的事情很簡單,那就是以這個故事不完整為依據,添油加醋,去瘋狂抹黑《故事人生》。

編造一些諸如“名不副實”、“徒有虛名”、“連基本的故事框架都不懂”等罪名。

簡稱帶節奏。

她們瘋狂給《故事人生》引流,說儘“好話”,可不是真為了成全顧知書豐功偉績的。

拉高了期待值後,下一步計劃,就是要狠狠打壓了。

但就在此時,在電台節目裡麵,竟然響起了一陣柔和的背景音樂。

仔細傾聽,這音樂居然是由古箏、笛子、古琴等傳統樂器演奏而成,聲音輕柔,旋律悠長,古典雅緻。

而伴隨著背景音樂一起響起的,還有顧知書的朗誦聲:

“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

千裡孤墳,無處話淒涼。

縱使相逢應不識,塵滿麵,鬢如霜。

夜來幽夢忽還鄉,小軒窗,正梳妝。

相顧無言,惟有淚千行。

料得年年腸斷處,明月夜,短鬆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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