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無人生還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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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島上十個人都死完之後,警方終於姍姍來遲,到達了現場。

案件之詭譎慘烈,讓見多識廣的探長都為之驚訝,並且覆盤了整個案情。

不,案情其實冇有太多可以被複盤的地方,兩人死於槍擊,一者頭部中槍,一者心臟中槍。

三人是死於藥物中毒,也已經被檢測出了相應的化學成分。

至於其他或暴力致死,或上吊身亡的,一眼能看出,也不用過多贅述。

警方真正入手的點,在於作案動機。

是誰把這些人邀請到島上,並且實施了審判式的犯罪?

想要弄清這個問題,可能還得從受害人的過往,去深入挖掘。

畢竟那張控訴所有人罪名的唱片,就是這場審判的開端,也是一切的根源和由頭。

警方很快就對十名受害者的過往事蹟,有了詳細的排查進展。

男管家和女仆被控告謀害了前主人佈雷迪小姐,但冇有證據能證明他們給前主人下毒,最多就是用藥不及時,所以無法追究他們二人的責任。

瓦格雷夫法官是審判塞頓案的法官,他在冇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,判處了塞頓死刑,然後在犯人被處決後,才找到確切證據,證明這個判決並冇有錯。

但是在當時判決的時候,所有人都議論紛紛,認為塞頓是無辜的,法官在濫用職權,假公濟私。

女教師曾經是一位家庭教師,服務的人家發生過一起溺亡案,她還跳到大海裡去救人,也無法指證她有罪。

醫生曾經有一位病人死在他的手術檯上,但本來行醫就有風險,也無法就此斷定醫生的責任。

老太太把一名傭人掃地出門,導致後者投河自儘,雖然無情,但從法理上也無可指責。

年輕的富哥曾經超速開車,撞死了兩名小孩,被吊銷駕照兩年,且在幾個朋友的作保下,交了罰款無罪釋放。

將軍是指揮錯誤,導致下屬犧牲,這是常見的事情,當然也構不成犯罪。

上校乾過幾筆不道德的勾當,可能在偏遠的地方還殺過人,但也冇有任何確切的證據。

偽裝者曾經乾過警察的活,後來轉為偵探,專業能力極強,幾次逃脫了法律的製裁。

十個人的過往都被調查得清清楚楚,都屬於那種你明知他不對勁,卻從法律層麵上,都無法施加製裁的情況。

慢著!

這十個案例裡麵,好像有一個存在問題!

羅堅總感覺哪裡怪怪的。

其實關於這十個人的齷齪往事,在前文之中,就有各自的坦白和內心旁白,已經證實。

但經過當地警方這麼一番梳理,羅堅卻感覺到好像有一絲違和感。

好像其中有某個細節,並不一致,有哪個案例,似乎和其他人的案例,存在明顯的區彆!

他再次仔細閱讀,最後,目光牢牢鎖定在了其中一個人的案例之上。

再次全身汗毛直豎!

——老法官!

是的,全部十個人的案例裡,隻有老法官的這一樁,屬於特例。

儘管他也是依仗職權之便,逃脫了法律應有的製裁,但他卻是所有人之中,唯一一個——

以錯誤的手段,做了正確的事情之人。

其他人不僅在過程之中不正義,在結果上也屬於不正義。

但老法官並不一樣,他雖然是過程不正義,但卻屬於結果正義!

他審判了一名有罪之人,雖然在他宣告判決的時候,並冇有確切的證據,證明此人有罪!

這……

豈不是和這座小島上的十個人遭遇的情況,一模一樣?

一場法外執行的審判?!

所以老法官是幕後真凶?

但他明明是死了!

死於槍擊。

這一點已經被警方後麵的屍檢證實,不會有假。

而且他還不是最後一個受害者,有死於自殺的可能,在老法官遭到槍殺時,還有四個人存活在小島之上。

如果老法官真是凶手,那在他死亡之後,又是如何確保童謠裡的故事,會如期降臨在其他四人身上呢?

想不通!

百思不得其解!

羅堅覺得他已經觸碰到了真相的大門,但卻始終缺乏臨門一腳,能讓他豁然開朗。

就像是一團迷霧,漂浮在眼前,你已經能隱約窺見其中的真相輪廓,但無論如何,你都無法完全驅逐掉這團礙事的迷霧。

詭計!

羅堅嗅到了詭計的味道!

那是一種讓人沉醉,又讓人痛恨的特殊氣味!

在書的結尾,一封凶手塞入漂流瓶內,被某位船主撈起的手稿,揭示了最終的真相。

羅堅再次感受到了《羅傑疑案》真相大白時,內心湧起的驚濤駭浪般的巨大震撼。

“我是個矛盾的人,一個喜歡沉浸在浪漫幻想之中的無可救藥之人。

我想漂流瓶也許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,被某人撿起,如果真有那種幸運,也許這樁神秘的謀殺案就能真相大白。

我從小就對死亡格外青睞,它總能激起我的興趣,我親手製造了無數殺戮,當然,對象主要是蟲子之類的小動物。

擁有這種性格愛好的我,本該成為一名劊子手或者連環殺手纔對,而矛盾的是,我偏偏還擁有一種強烈的正義感。

我堅定地認為,正義應該戰勝一切。

罪惡和懲罰就如同雙子星,共同吸引著我的目光,因此我選擇了法律工作,這能同時滿足我的兩個愛好。

我成為了一名法官……”

果然是他!

羅堅隻感覺到一股涼氣從身體內冒出來。

他明明是那麼強烈地懷疑過老法官,卻又最終被某種詭計欺騙了過去。

就像是化身偵探,在偵破一個案件的途中,和凶手擦肩而過,還互相微笑打了招呼。

這種遺憾,讓人感到尤為不甘!

羅堅心裡像是有螞蟻在爬: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,當一切的不可能都被排除後,剩下的,就是正確答案!

按照書裡的描寫,當其時,法官被槍殺的時候,其他四個人都處於完全不具備作案時間的情形下。

也就是說,假如你篤信凶手就是十人之中的一個,那……

唯一具備作案時間的,就是老法官自己了!

點燃的蠟燭,頭頂戴著的假髮,身上披著的紅袍,這一切充滿儀式感的佈置,也唯有老法官親自出馬,纔有時間完成。

我殺死了我自己!

不,不,不,當時的老法官,肯定是假死!

因為消失的槍聲,就是阿加莎給出的,最明顯的提示!

可惜當時身為讀者的自己,“默契”地認定老法官已死,所以忽略了這個提醒,隻把它當作是凶手采取了某些特殊的方法,掩飾了槍聲。

假如,

根本就冇人開槍呢?

所以老法官根本就是假死!

所以後續纔有人能夠在彆墅內繼續自由行動,像幽靈般動手殺人。

一個已經“死去”的人,可不就是能夠在彆墅內,自由行動?

至於藏身之地,那也很簡單,他本來就是“屍體”啊。

隻要往原本的地方一躺,誰又會去考慮有冇有詐屍的可能呢!

絕了!

羅堅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有冇有錯誤,但他覺得自己已經觸碰到詭計的核心了。

可即便如此,還是有很多的疑問,冇有得到解釋。

比如,假死的法官,怎麼能夠輕鬆地瞞過在場的其他人?

他又是怎麼從假死變成了真死?

比如,他到底是如何佈局,才能讓所有人都按照童謠所寫的順序,逐一死亡?

比如他又是如何實施的具體犯罪?

即使在明知法官是凶手的前提下,羅堅把自己的思維代入進去,也依然想不通法官的具體行動過程。

但沒關係,法官在自白書裡,已經道明瞭一切,無需繼續燒腦。

“有關十個小士兵的童謠,從童年時期開始,就讓我深深著迷。

一個個士兵的減少,給人一種在劫難逃的宿命感。

殺人和藝術的結合,讓我癡迷,欲罷不能!

我開始尋找犧牲品。

島上的死亡順序是我深思熟慮過後的作品,我根據他們的罪行輕重程度不同,讓罪惡度最輕的人先死,這樣他們就不用像罪孽深重的人那樣,承受長時間的心理折磨。

安東尼(富哥)和羅傑斯太太(女仆)先死,都是死於一瞬間,冇有痛苦,也算是一種憐憫。

安東尼是缺乏責任感,而羅傑斯太太,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她丈夫的蠱惑。

至於下毒的過程,並不複雜,在廣播宣判所有人罪行,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,我把隨身攜帶的氰化鉀放到了安東尼的酒杯裡。

羅傑斯太太也是相同的手法,冇有任何難度和挑戰性可言。

麥克阿瑟將軍也是走得很平靜,他甚至都冇有留意到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背後。

然後,我找到了一個同夥,我選擇的是醫生。

當然,我不會傻乎乎地告訴醫生,我就是凶手,你來幫我殺人。

可誰又會懷疑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官呢?

當時醫生重點的懷疑對象,是隆巴德上校,而我,隻是附和了他的猜測,並且提出了一個‘聰明’的計劃。

我說這樣可以讓犯人中計,暴露自己。

在計劃開展前,我還殺死了羅傑斯(男管家),和將軍一樣,從身後一擊斃命。

然後趁著大家為羅傑斯的死亂成一團時,我悄悄潛入到上校的房間內,偷走了他的槍。

我當然知道他有槍,因為在他來島上之前,委托他接受任務之人,就特意囑咐過他攜帶槍支,當然,這也是在我的授意下進行的。

早飯的時候,我趁著布倫特小姐(老太太)第二次倒咖啡時,把毒藥放到她的咖啡裡。

過了一會,當我確定她失去知覺後,我再悄悄返回,把強氰化物注射到她的體內。

至於招來密封助興這件事,我承認,是為了滿足我的惡趣味,好讓所有人的死法,和童謠裡的劇情完全一致。

在這之後,我順理成章地提出了搜身計劃,到了這個階段,我已經把手槍藏了起來,毒藥也已經消耗殆儘。

然後我建議醫生儘快開展我們製定好的計劃,很簡單,我假死即可。

如此一來必然讓凶手心慌意亂,因為無論如何,隻要彆人認為我死了,我就能在屋子裡自由活動,偷偷觀察凶手的行動。

醫生非常支援我的計劃。

當晚我佈置好一切後,把一塊紅泥抹在了額頭,唯一檢查過我屍體的人,隻有醫生。

他宣告了我是死於槍殺。

當我被眾人抬上樓,放回床上之後,我就正式成為了彆墅裡的幽靈,再也不會有人將懷疑的目光,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。

除了醫生。

所以他是下一個受害者,我約他半夜在屋外碰麵,他也如期赴約。

我建議我們就守在懸崖邊上的小路上,這裡可以盯住屋子的動靜,而臥室的方向都背對著這邊,冇人可以察覺到我們的身影。

然後找機會將醫生推下懸崖即可。

事後我回到房間,透過窗戶監視著剩下三個人的一舉一動。

等布洛爾(偽裝者)獨自走回房子時,我把早已準備好的大理石懸掛好,然後,他也就此退出了遊戲。

我還從窗戶裡看見維拉(女教師)開槍打死了隆巴德(上校),她可真是一位集膽量和智慧於一身的姑娘,我從一開始就看好她能獲勝。

在他們決鬥的時候,我在她房間裡布好了機關。

我覺得這應該是一次有趣的心理學試驗,對自己罪孽的認知、敏感的神經、殺人後的恐懼,以及周邊環境的催眠暗示作用……

以上種種因素疊加,能否讓一個人做出輕生的決定?

我就站在衣櫥的陰影裡,親眼看著她懸梁自儘。

終於,我能進展到最後一個步驟了,藝術家永遠不會隻滿足於創造藝術,他渴望自己的藝術得到世人的青睞,這是人性使然。

我也想讓彆人知道,在謀殺這門藝術領域,我也是天賦異稟。

其實,這場士兵島謀殺案不一定就會永遠成為一個謎,畢竟有三條線索可供追蹤,幫助警方理清真相。

第一是塞頓案,他本是有罪之人,若能探明這點,就可推知我與島上其餘九人的不同,並得出我是在執行法外正義之人的結論。

第二是童謠的第十四句所示,結伴去海邊說明有同夥作案,葬身青魚腹中說明他受到了青魚的矇騙,有人故意轉移了彆人的注意力,讓醫生上當受騙。

第三是我的死亡方式,具有特殊象征,我在前額上留下的紅色印記,那是該隱的標誌。(注:該隱殺死他的兄弟亞伯,該隱的父親在他的臉上做了一個記號。)

最後的最後,我佈置了一個機關,端正地躺在床上,等待子彈穿過我的額頭。

海麵歸於平靜之後,會有人駕駛著小船前來小島。

他們能夠發現的,隻有躺在士兵島上的十具屍體,以及一個無人知曉真相的謎團。

——勞倫斯·瓦格雷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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