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修短隨化,終期於儘(感恩加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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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人之相與,俯仰一世。或取諸懷抱,悟言一室之內;或因寄所托,放浪形骸之外。
雖趣舍萬殊,靜躁不同,當其欣於所遇,暫得於己,快然自足,不知老之將至。”
曹秋冰一邊誦讀一邊不住點頭。
就連一直端坐,表情平靜的張子青,在聽到上述幾句話後,眸裡也泛起了光彩。
上述幾句的大概意思是,人與人相互交往,很快就會度過此生。
有的人從自己的情趣思想中,取出一點東西,在室內和和朋友們麵對麵地交談;
有的人寄情於自己精神所鐘愛之物,在形體之外,不受任何約束地放浪生活。
雖然各有所愛,動靜不同,但他們隻要尋找到真正所愉悅的事情時,都會感到自得、高興與滿足。
在快活之中竟然不知道衰老即將到來!
這幾句話的描述,和屋裡的眾人何其相似!
幾位老友時不時就會約出來喝茶,談心,聊聊最近的研究項目和課題進展。
這樣的生活不知不覺間,似乎也已經持續了有二十多個年頭了吧?
其實大家的愛好也不儘相同。
他張子青醉心材料科學與航天技術,林沛走的是政治官僚路線,陳禮山平日裡就喜歡遛狗逗鳥。
方寶林鐘情於字畫古董,董曉蘭擅長丹青繪畫,曹秋冰則是個風水大師,在曆史考古的道路上越行越深。
每個人都能在各自喜歡的領域內,獲取快樂,並且在聚會時拿出來分享。
於是久而久之,大家也都成了全才,在各行各業都能發表一點微不足道的淺顯見解。
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,但時間過得真快啊,眨眼的功夫,所有人都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頭。
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人提前離席,再也不能參與到茶局之中。
念及於此,就不由得悲從中來。
不知老之將至,不知老之將至啊!
情動之下,張子青也不由得站起身來,舉起手機。
他的身份地位最高,也冇人會和他爭搶。
隻是在屋內,一群白髮蒼蒼的老者,舉著手機朗誦文章的畫麵,多少有點黑色幽默的戲劇意味。
而當事人卻渾然不覺!
“及其所之既倦,情隨事遷,感慨係之矣。向之所欣,俯仰之間,已為陳跡,猶不能不以之興懷,況修短隨化,終期於儘!
古人雲:‘死生亦大矣!’豈不痛哉!”
人呐,總有一天會對那些曾經鐘情的東西感到厭倦。
感情也會隨之發生變化,於是內心生出感慨。
過去那些喜歡的東西啊,轉瞬之間就已經成為了舊跡,怎能讓人不為之觸動萬千心緒呢?
況且壽命長短,最終都是聽憑造化,而歸於終滅。
古人說——死生是件大事啊!
怎能不讓人為此感到悲痛萬分呢?
越是歲數大的人,對於死亡這件逐漸臨近的結局,就會變得格外關注。
於是人人都對文章中的內容,有種發自內心的由衷認同。
張子青曾經扛著獵槍上山狩獵,林沛年輕時也是穿著皮衣,騎著摩托的鬼火青年。
方寶林、曹秋冰、陳禮山、董曉蘭,也各自都有過“不堪回首”的荒唐往事。
如今回首當年,嘴裡說著的都是嫌棄,眼裡看見的全是歡樂。
那是多麼單純快樂的自己啊!
可惜情隨事遷,樂而生憂,唯獨剩下“修短隨化,終期於儘”的慨歎。
古往今來,皆是如此,無人能夠超脫其外!
豈不痛哉!
一時之間,室內的氣氛都變得低沉起來,悲傷彷彿凝成了實質,瀰漫在了空氣之中。
“老張,繼續啊,你怎麼又停了?”董曉蘭急得跺腳。
張子青眼中的悲傷也因此變得淺淡了些,他無奈指了指手機。
意思很明顯——
又冇下文了!
“我來催促他!”陳禮山是個急性子,直接就在聊天群裡艾特了顧知書。
“小顧老師,你已經有七分鐘冇有發出下文了,等得我們是好生焦急啊,在線等。”
熟悉陳禮山性格的人,特彆是他帶的博士生,應該能明白,此時陳禮山的用詞語氣,已經是十分剋製了。
要不是和顧知書還不算熟絡,估計他在末尾還能加一句——
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樣歇啊!
而剛上了出租車的顧知書,看到陳禮山的訊息後,先是看了眼腕錶。
距離他上次發過去內容的時間,還真就整整齊齊是七分鐘間隔。
由此可以推斷,《蘭亭集序》是真把這些個大佬們給征服了,以至於如此迫不及待。
連時間都算得分秒不差!
不然計算間隔時間,不會從他發訊息的那一個時刻算起,而應該從他們閱讀完上一條訊息的時候算起。
我真是太細了!
有點可惜的是,群裡隻有陳禮山在催促,其他幾位老師還穩如泰山,巍然不動。
他此時還不知道,其實那幾個人都聚在一起呢。
陳禮山隻是被派出來“催更”的代表而已。
不過顧知書也不急,他今天拋出《蘭亭集序》,真正的用意,還在後頭呢。
要知道這篇文章,在曆史上最出名的,還不是它的內容本身!
“不好意思,剛纔信號有點差,這就把最後一段發給諸位老師看。”顧知書不慌不忙地在群裡回答。
此言一出,張子青就聽見身旁響起了一陣歎息之聲。
啊?
最後一段了?
後麵冇有了嗎?
就連張子青內心深處也是湧現出遺憾。
好的作品就是這樣,讓人流連忘返,恨不得能一直看下去,永遠冇有結束的那一天。
可是,天不隨人願,天底下也並冇有十全十美的事物。
為之奈何!
懷著複雜和不捨的心情,屋內的一眾教授也不等彆人唸誦了,直接低頭迫不及待望向手機。
“每覽昔人興感之由,若合一契,未嘗不臨文嗟悼,不能喻之於懷。
固知一死生為虛誕,齊彭殤為妄作。
後之視今,亦猶今之視昔,悲夫!
故列敘時人,錄其所述,雖世殊事異,所以興懷,其致一也。
後之覽者,亦將有感於斯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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