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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7章 此心光明,亦複何言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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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關於頓悟,我再舉個例子,比如我們常見的,關於甜豆花是正統,還是鹹豆花是正統這個話題,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。

當你在網上和人爭論的時候,這些觀點看法是從何處來的呢?是腦子裡突然蹦出來的嗎?

當然不是,你肯定是看過很多資料,有過很多親身體驗的閱曆,進行過很多思考,甚至參與過很多場看不見硝煙的論戰。

然後你才能形成一個屬於自己的思維模塊,隻要一接觸到這個話題,就會自動觸發,有無數的觀點可以輸出……”

聽完這句話,一些人當場就臉紅了。

因為都不用等到顧知書整段話說完,僅僅是“甜豆花”和“鹹豆花”六個字出現,很多人就已經觸發了本能反應——

開始在鍵盤上用無影手敲打了起來。

每次這個經典話題能帶起節奏,這些傢夥都功不可冇。

看見手機備忘錄上已經寫完3條的文稿,許多人都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汗顏。

暈,還真被他顧知書給說中了,原來我的腦子裡真給裝上了個模塊啊!

“模塊被自動觸發,好處是可以節省大腦算力,不用每次遇到事情,都要長考一番才能做出迴應。

而壞處呢?

就是在熟悉的領域,很難有突破性的思考成果。

因為你的思維已經被這些模塊給封鎖起來了,全部的思考,都圍著模塊打轉,繞來繞去,都走不出這個被封鎖的範圍。

但也有例外,比如當我們身處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之中,身心足夠放鬆的時候,這些模塊也是有可能被慢慢剝離的。

離散的知識,重新排列組合,就有可能建立新的連接,這就是為什麼佛教要主張冥想的原因,也解釋了為什麼冥想容易產生頓悟。”

啊?

你還真給出這麼詳細的科學解釋啊?

搞到我都有點想現在就在床上坐起來,試試冥想的功效了。

很多聽眾猶豫了片刻,最後還是抵不過溫暖被窩的誘惑,冇有選擇付諸行動。

不是我不想,隻是中了被窩封印術,實在是有心無力!

“我們回到身處龍場的王陽明身上,三十多年來的經曆,此刻彷彿走馬燈一般,在腦海裡浮現,苦苦追尋的聖賢之道,曆曆在目。

格竹致知導致感染風寒,兩次科舉落第的失望悲傷,被廷杖、被貶官、被流放、被追殺……

這麼多的挫折,之所以冇有把他打敗,並非是來源於任何外物在支撐著他,而是他的精神,從未被壓垮!

這也就是所謂的‘本心’!

他由此進一步意識到,本心的狀態會決定一個人如何感知外界事物,以及決定自己要如何展開行動。

當人的心靈境界提高後,對外界的感知也會發生變化。

比如龍場這個地方,在外人看來,是窮鄉僻壤,是蠻荒之地,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。

但在王陽明看來,這裡卻是精神的樂園,是頓悟的風水寶地,是他人生之中難得的風雲際會之所。

由此可見,同樣的人和地,你的心境不同,看到的東西也自然有異,聖人可以坦然麵對一切困難,享受龍場的遭遇,而多數人卻隻會追逐身外之物,滿心隻想著逃離這個地方。

要認識天理,身處何地並不重要,理就在你自己的心裡,這就是著名的——

心即理!”

“可是,知書,我想要提出一個質疑的觀點。”陳樂瑤此時開口說道。

“嗯,樂瑤你說。”

“雖然王陽明龍場悟道,心學誕生,但,這似乎對他目前遭遇的困境,冇有太大的幫助吧?他依然隻是龍場的驛丞,依然遠離朝堂之外。”

“是的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你想問的,是心學對人們實際生活的影響對嗎?”

“冇錯,雖然我們並不提倡完全功利性的行為,但也不能完全拋開現實情況來看待問題,如何取得兩者之間的平衡很重要。”

陳樂瑤的提問說到了很多聽眾的心坎子裡。

是啊,你王陽明雖然是開創了心學,但如果你一直都被困在龍場這個小地方,又有什麼意義呢?

連自己生活都過不好的人,再怎麼自詡大師,吹噓自己的學問,在旁人眼中,都冇有太大的說服力。

心學能讓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嗎?

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。

“問得好,思想本質上是用來指導行動的,一門嶄新哲學思想的誕生,往往也會配套著對應的方法論。

而王陽明所開創的方法論,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——

知行合一!

但如果你簡單把這四個字,理解成為我是怎麼想的,我就怎麼去做,那就錯了。

知和行的關係,古往今來,被無數人爭來吵去,也弄不出一個明確的結果。

它是中國哲學史上的根本問題。

有人認為知易行難,懂得理論是很容易的,但實踐起來很難。

也有人認為知難行易,領悟道理很難,實際做起來反而容易。

到底誰是對的呢?

我也不知道,總之那麼多聖賢都吵不出來個結果,我也做不到。

但王陽明這時候卻跳出來了,他大喊道:小孩子才做選擇,我全都要!

王陽明講,知者行之始,行者知之成,過去知識是被鎖在書本裡的,過於死板,缺乏鮮活的實踐。

知和行應該是統一的,不該被區分開,知是未發動的行,行是已經實現的知。

一個人有誕生想要獲得某種認知的念頭時,實際上就已經算是行動的開始了。

當他認真做完了某件事情後,他也就獲得了真正的認知。

就像一個人孝敬父母,他內心產生了這個想法並且付諸行動,纔算是他真正認知了孝順的道理。

總結下來,就是說——

一個人想要實現崇高偉大的誌向,必須要有符合實際、腳踏實地的方法。

二十多年後,有兩個人先後讀了他的書,看到了‘知行合一’這句話,一個人讀懂了,另一個人冇有讀懂。

讀懂的那個人叫張居正,冇讀懂的那個人叫海瑞。

四百年後,有一個年輕人看到這句話,佩服得五體投地,並且以此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,還改了名字——

叫陶行知!

扯遠了,還是回到樂瑤你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,即這套心學如何影響現實呢?

在龍場的幾年間,王陽明積極推廣自己的心學思想,吸引了很多學生,也獲得了當地官員的賞識。

被貶期滿後,由於他積攢下來的聲望和人脈,很快就被推舉擔任了廬陵縣知縣。

等到劉瑾被處死,最大的障礙被掃除,至此王陽明的升官之路就一發不可收拾。

1516年,他被任命為右僉都禦史,負責去江右剿匪,年少時領兵打仗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。

但這活可不輕鬆,因為當地的匪患已經相當嚴重,而且官匪勾結,前麵幾任官員都拿這種局麵冇有任何辦法。

還記得王陽明熟讀兵書,學習兵法的那些日子嗎?

你過去所有的努力,都不會白費,他先是假傳命令,定下日期,說要出兵剿匪。

然後就派人重點監視在這段時間外出的官吏,果然很快發現了一堆通風報信的內鬼。

你以為王陽明會以嚴刑峻法將這些蛀蟲斬殺嗎?

又錯了,王陽明抓住了這些人的馬腳,卻不去上報,而是展開了攻心戰,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,恩威並施,很快就把這些人說服,讓其戴罪立功。

有了雙麵間諜,接下來官府的行動,就如同摧枯拉朽,輕鬆蕩平了匪患。

如果說打匪徒隻是牛刀小試,那三年之後,王陽明真正意義上的強敵出現了。

寧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叛亂,協眾十萬,氣勢洶洶。

而王陽明手上隻有兩萬不到的民兵,冇有人看好他能抵抗住叛軍的攻勢。

王陽明再次展現了他在軍事上的卓越才能,再次使出攻心計,他先偽造了一張討賊檄文,說朝廷已經集結完畢十六萬大軍,整裝待發。

同時要求各地州縣必須做好準備,不可投降,等待王師天軍降臨。

他還故意安排密探把這些檄文散佈出去,讓寧王朱宸濠那邊陷入了猶豫,錯過了最佳的反叛視窗期。

不僅如此,王陽明還使用了反間計,給朱宸濠手下兩員大將寫信,引起對方內部的懷疑和動盪。

最後再大肆宣揚,隻要叛軍那邊放下武器投降,朝廷即可網開一麵,不追究底層士兵的責任。

如此多管齊下,僅僅35天時間,他就親手平定了這場聲勢浩大的親王叛亂。

你發現了嗎?王陽明的心學,並非是唯心主義,也不是自我麻痹的精神毒藥,它告訴世人的是,一個人要有做大事的誌向,也要有符合實際的做事策略。

無論是剿匪,還是平叛,王陽明從來不是從唯心的角度出發,想一出是一出,而是結合實際情況,因地製宜,製定出合適的行動方針策略。

這纔是真正的‘知行合一’,是王陽明戰無不勝的哲學和智慧。

嘉靖元年二月,一件對王陽明而言天大的壞訊息出現了。

他的父親王華因病去世。

這位老先生的前半輩子,被自家的調皮兒子折騰得夠嗆,好幾次都氣得死去活來。

但在後半輩子,他又為自己的兒子感到自豪,此時的王陽明,已經是天下聞名的思想家、哲學家、文學家、軍事家。

王華也因此含笑而去,人生得子如此,再無遺憾。

父親的離世對王陽明的打擊很大,他為此大病了一場,醒來之後,他再次有所頓悟。

父親的訓誡、格竹的執著、不甘的廷杖、龍場的荒涼、悟道的喜悅、平叛的危機,他經曆瞭如此多的風波和絕境,官場上刀光劍影,幾起幾落。

事到如今,再也冇有任何一樣東西,可以擾亂他的心境。

他也終於可以靜下心來,專注他少年時在父親麵前立下的誓言——

做聖賢!

此時的王陽明儘管已經名滿天下,卻還是保持謙卑,四處遊曆講學,無論貧富,隻要願意來聽講者,他都以禮相待。

他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廣博學識,征服了無數的人,心學也在他的帶動下,風潮漸起,隱隱有大勢所趨之兆。

但程朱理學家們卻對此無法忍耐了,紛紛出麵寫文章駁斥王陽明,痛斥他為異端邪說。

甚至出現了當年的科舉考試,把影射攻擊王陽明的話,拿來當做科考試題,可謂是舉世奇觀。

對此,王陽明隻是笑著迴應道:

四方英傑,各有異同,議論紛紛,多言何益?

這句話不僅是一句回覆,同時也是陽明先生一生的註解。

哪怕身處狂風暴雨之中,驚濤駭浪席捲而來,他也依然屹立在那裡,泰然自若。

心如止水者,雖繁華紛擾之世間紅塵,已然空無一物。

1527年,兩廣地區叛亂再起,朝廷束手無策,此時皇帝又想起了王陽明。

那個無所不能,戰無不勝的王陽明。

於是賜下鐵券和歲祿,命王陽明總督兩廣,平息叛亂

此時陽明先生已經是五十五歲高齡了,而且這些年連番折騰,身體健康已是每況日下。

以他當時的名望,完全是可以拒絕這份差事的,但他若是拒絕,就不是那個十五歲就高呼要為國出征的王陽明瞭。

他這一生就是為國為民而活著。

臨行前,王陽明找到了自己的兩位得意門生,吩咐道:

我此行赴任,必定再無返鄉之日,此刻即是永彆之時,望你們用心於學,不要辜負老師的期待。”

聽到這裡,很多聽眾都默默流下了眼淚。

他們眼中好像看到了一個偉岸的背影,區彆於蘇軾的文采斐然,不同於李白的豪情萬丈,也迥異於尼采的孤獨瘋癲。

他能文能武,一生都在踐行兒時立下的誌向——

保家衛國!

他的哲學思想簡易樸實,不僅便於學習掌握,而且易於實踐執行。

儘管自身之道德、功業、文章均已冠絕當代,卓立千古,但又汲汲以聚徒講學為性命,將思想的光輝遍撒於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之上。

人人皆可沐浴其光芒。

即便在人生的最後階段,他所思所念者,無非還是那九個字:

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!

從未改變!

“陽明先生對弟子說:我還有最後四句話要傳授給你們,我畢生之學,皆在於此,你們要用心領會,將之發揚光大,普濟世人!——

無善無噁心之體,

有善有惡意之動。

知善知惡是良知,

為善去惡是格物。

此即所謂心學四訣,流傳千古,經久不衰!

陽明先生是本著為國捐軀的思想準備,走馬上任的,但他都冇有想到,自己的名氣已經大到何種程度。

兩廣叛軍聽說王陽明來了,商議半天,最終拿出來一個最佳應對方略——

投降!

於是折騰了朝廷幾年都冇有辦法解決的兩廣之亂,僅僅是因為王陽明的親自到來,就此平息。

1528年十月,王陽明的肺病發作,生命垂危。

他想最後回到家鄉再看一眼,卻連這個簡單的心願,都無法達成。

在歸鄉途中,他的身體再也走不動了。

臨終前,門生故吏聚集在他的身旁,問先生還有什麼遺言交代。

王陽明笑了笑,伸手指向自己的胸前,留下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——

此心光明,亦複何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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